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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用心率监护仪因一条不再起伏的水平线而发出嗡鸣。
温妍死了。
她再三确认过这不是一场梦。
灵魂脱离皮囊漂浮在半空中，她看清了自己死时的状貌——冤屈深重、极不安详。尝试几番都没能成功回到躯体内，不想再看，便飘飘忽忽地去了病房外面。
走廊上的是她的父母。医生在三分钟之前向他们宣告了她没能渡过难关的消息。
她的母亲哭得全身乏力，面色惨白地瘫倒在父亲怀里。父亲强忍着泪水，喉头漏出一声哽咽。两个年过半百的人互相依偎着，颤抖不止。
任谁都难以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，被用力压制的沉抑哭声如浪潮般一波又一波地撞在她的魄体上，穿凿入心地疼。
温妍鼻子一酸，慢慢地飘到他们身边，用他们再也看不见的双手拥住他们瘦弱的肩膀。可他们无法感受到这个拥抱，也不知道他们为之恸哭的女儿就在身后注视他们濒临崩溃的样子。
温妍维持着拥抱的姿势，吸吸鼻子流下泪来。
她不想死，她想回家。
温妍之死，可谓天下奇冤。
她只不过是心血来潮去学校后的小炒店里打包了一份炒面而已，好端端地走在医学院教学楼下，冷不丁听闻上方传来一声尖叫。她下意识仰头，两个男生拉扯着一同坠下楼的影像在她眼前放大。
“快让开！”飞速下坠的男生声嘶力竭，可根本来不及。
温妍左耳的耳机掉出来，大脑全然空白。
天旋地转，鲜红的液体沿着额头的轮廓流淌而下，浸润了整个世界。
两张面孔她是认得的，一个叫做江于归，另一个叫做钟霈，都是学校的名人。
所以说人倒霉起来，走在大路上都能被牵连着一起嗝屁。
她的父母相互搀扶着走进病房，将嘴巴掩得很紧。病床上的她仿佛只是睡去，苍白得令人不忍打扰。
然而泪水还是在他们触摸到她手指的一刹那冲溃堤岸。
被宣判死亡的温妍独自缩在走廊的墙根，又气愤又委屈，胡乱地拿手背抹掉哗哗直落的眼泪。她的眼泪在地面蓄起了一滩浅浅的水洼，谁也看不见。
她到底是造了多么深重的罪孽才会沦落到这么个下场？
好不甘心。
真的好不甘心。
她想回家……
“温妍，女，二十一岁。死亡时间：10月15日19时36分。”
伴随着医生的再次宣告，她的一生结束在这个莫名其妙的节点。
***
温妍进ICU的第二天夜里，自己伸手摘掉了呼吸面罩，从病床上坐了起来。
手脚没有骨折，脑门上不见绷带，身体除了疲惫外并无明显的疼痛。
医生护士飞奔进门，口罩下的脸皆带着惊愕的神情。
从他们的谈论声中温妍得知她进入ICU的原因是高烧导致的脑炎。他们给她做了一套全身检查，此刻她的生命体征平稳，头脑清醒，体温已完全恢复正常。
辗转至各处，最后被推入普通病房。她的父母迎上跟前搂住她，激动得语无伦次。
温妍被搂得很紧，几乎要喘不过气，还没反应过来具体发生了什么，只怔忪地望向墙壁——墙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的日期和时间是10月12日6时23分。
换言之，她重生了。
在那场飞来横祸之前，她的确有一点低热，但完全不至于引发脑炎进入ICU。无论如何，她现在活得好好的。感谢上苍，她还能再次拥抱她的父母，还有机会做自己热爱的事。
她回过神来摸摸自己的后脑勺，哽咽着叫了一声“爸妈”。
妈妈装了杯温水送到她面前，“妍妍，口渴吗？要不要喝水？”
她乖乖接过，咕咚咕咚喝完。不是眼泪带有苦涩的咸，抿在舌尖化开些微甜味。她从没觉得白开水这么好喝过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