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kfc里灯光柔和,音乐缭绕。正是下午四点时分,人不多,也不算少。
一对夫妇带着孩童一边吃着东西,一边低声说笑,满满的幸福;几个少年围坐一桌,各自扒着手机,时不时传出一阵嘻笑;两个年轻人坐着临窗的位置,眼光互相躲闪中溢出的都是甜蜜,应该是正在处对象吧……
汪响愣愣地看着眼前,感觉一切离自己是那么遥远,心中没有一丝波澜。世上美好的事情,从来与自己无关,一路冰冷走来,胸中跳着的似乎已不是心脏,只不过是一台冰凉的血泵,连从中迸发出来的血液都寒冷刺骨。
过了今晚,自己将不再存在这个世上。不知明日此时,自己将会是什么模样?冰冷是肯定的,其他呢?苍白?扭曲?恐怖?抑或是支离破碎?最后成为一捧灰烬散于这个世上?
想到这里,汪响轻轻摇了摇头,心里漫起一丝沮丧:结束了。一切都将要结束了。曾经和过往,放弃与坚持,这些都不再重要,更何况明日情景,与自己还有一丝关系么?明日的自己,已不再是自己,和自己无一丝一毫的关系,充其量不过是一具躯干而已,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干。
前天,诊断报告出来的时候,医生轻声问他:“你的家人呢?没来?”看着医生犹如审判的目光,汪响心中了然,甚至故作轻松地笑了:“嗯,没来。有什么你直接告诉我,没事的。”医生迟疑一下,像是可惜,又像是怜悯,不再说话,径直递过几页纸来。
当他眼光扫过诊断书的最后几行,心中没有悲伤,也没有痛苦,反倒存了些许释然。终于,还是这个样子。就像一生中经历过的每一次等待,根本就没有一丁点美好的可能。可能,就应该是这个样子:结束吧,一了百了。
自他的意识从一家孤儿院开始,一切的一切,如安排好的一般,冷漠、孤寂、冷漠、孤寂,不断循环……就像一级级不断向下的台阶,给人的感觉就是向下,向下,再向下……一眼望不到头地向下,终于,渐渐现出不一样的情景来,却是终点。
哪怕是五年前他考上了大学,也没给他的人生路程带来一丝光亮。程序般的祝福和感谢,程序般的希冀和坚持,反倒让他觉得多出些狼狈。不是他的东西一旦得到,好似是窃取了本来不属于他的东西,凭空多出些累赘和不真实。
这种不真实让他的大学生涯味同嚼蜡,像两个根本不应该相交的世界被强行穿插,如在光影斑驳间快速奔跑,明亮灰暗、明亮灰暗,不断的明亮灰暗……这种煎熬让他心力憔悴,变得恍惚不定,继而沉寂。当习惯了这种沉寂的时候,本来的明亮也变成一种跳突的灰。
结果……重度抑郁。
三年前,心理医生给出的结果。
原来是这样!汪响竟然轻舒口气,像一下撇清责任。一切,都是抑郁的原因,虽然自己的生命在抑郁中荒废,但好歹,不算是自己的责任。
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,纠结、抗拒、身心憔悴,再到慢慢习惯。生命在一点一滴中慢慢耗尽,如指尖流沙,最后一片空白。最后一刻,医生的一纸诊断恰到好处地出现,一切都那么自然,自然到所有事物都如设计好的一般,先是心理,再是身体,最后都将结束。
汪响知道,自己再无坚持的理由。狠狠地咬一口手中食物,如在吞噬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。这,应该便是自己的最后一餐了:一份牛肉堡,一份炸鸡块,一份可乐。这已是他可以支出的全部家当。本来他还想来份薯条,可捏了捏兜里的两枚硬币,摇头作罢。人生本多遗憾,这最后一餐,留些缺憾也算是应合了生命本质。
接下来,还有人生中的最后一件事:大学母校的60年校庆。今晚,就在今晚。虽然毕业后一直生活在母校所在的城市,但校庆日间的活动他没有参加,以他的性格,和他毕业几年来的生活,根本也无可能参加。而晚间的晚会,也只不过是他选择作自己人生终点的一种仪式,仪式结束,便是他回到租居地后的生命结束。去吧,去一下也无妨,再看一次曾经在眼前鲜活过的脸,哪怕再互相点一次头,哪怕再虚伪地笑一次,至少让他们知道,自己曾经来过。
“你好。这位置有人吗?”一个稚稚糯糯的声音,把汪响从无端思绪中扯回。
眼前是一位弯着眉毛的女孩。眉毛弯着,是因为她在笑。见汪响回过神来,又重复一遍:“请问这位置有人吗?”
她的眉毛真好看。这是汪响的第一个念头。然后前后看一下,才发现总共靠窗的五张桌子,除了自己对面,已无空位。汪响轻轻摇一下头,示意没人,想笑一下表示友好,却莫名其妙地轻皱了下眉头。
女孩轻快地放下双肩包,说句“谢谢”。手上的食物倒是把小桌占了大半,可能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,眉毛弯得更加厉害。又熟练地掏出手机,边吃边看。
汪响有些发愣,收回的思绪再也无法继续,机械地把最后一点食物吃完,却舍不得离开。最后一餐,竟然有这么一个女孩坐在对面,让生命的最后一刻抹上些明亮色彩。
“或许,命运就是这样安排好的吧。”汪响觉得有些滑稽。
他甚至想到,如果此刻,有某位同学从窗前走过,看到如此场景,会怎么想?会误会这女孩是自己女朋友吗?他或她会进来和自己打招呼么?如果那样自己会如何应对?又或者在晚上会面的时候,在其他同学面前提起?到时候自己应该会有那么一丝得意的吧?
汪响寂寞的时候,总会这样无聊地想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