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圣城哀祭 (第2/2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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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影们并不傻，他们像流过礁石的海水，迅速包围了罗兰，几个黑影同时朝罗兰扑杀过来！他们默契、凶猛，像是荒原上饥饿的群狼，他们的牙缝里还残留着血的味道！
但罗兰在黑影中倏地站住了，他用空出的左手抓过一个黑影的手腕，身子微微一移，随后右手的长剑在自己周围划出一道写意的圆弧。
近身的黑影们痛苦地长啸一声，身体在夜空中弥散的无影无踪。罗兰的剑锋和子弹都浸润了被祝福过的圣水，那对黑影们来说是致命的毒药；一旦被割伤，神圣的祝福会沿着伤口净化他们的身体，在瞬间将他们罪恶的灵魂烧至灰烬。
但黑影们仿佛感受不到恐惧！尽管同伴们在自己身前烟消云散，但又是几个黑影近乎疯狂的涌上前来，狂乱的杀意在夜空中肆意奔涌。
这一次，罗兰忽而下蹲，躲开了黑影迅猛的扑杀。然后迈上一步，自下而上挥出一记极快的挥斩，在月色之下，剑光灿烂得像是一泓飞瀑！扑上前的三个黑影们如裁纸般被尽数割裂。他们呆立了一瞬，像是黑色的蜡像，之后又一次如烟般散去。
伊萨克看的呆了。黑影们的攻击从八方而至,一瞬间无数漆黑的利爪刺来，几乎要将罗兰吞没！但黑潮中的罗兰坚若磐石！他单手握剑，踏步，转身，挥剑，刚劲写意，一次次地斩裂集群的黑影。他的剑像是在虚空中挥出了一片绚烂的光幕，黑影们拼命的冲向他，却像飞蛾扑向熊熊的火，被他灿烂的剑光所燃尽。
“完工！”他懒洋洋地念叨了一句。
长剑入鞘！
须臾之间，教堂广场上的黑影被一扫而空，无迹无痕，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。
伊萨克默然的望着罗兰，像信徒瞻仰着神明。他忽然明白罗兰并不是如传闻中一样不靠谱。
他没有制定计划，只是因为他没必要制定计划。
“当心，伊萨克！”
一支弩箭裹着月光从伊萨克脸旁飞过！
他惊得退了一步，下意识地抚着自己的脸。
没有血，但却凉凉的；弩箭贴着他的脸飞了过去。接着，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凄厉之极的尖啸。
他转头，一个黑影在尖啸中缓缓弥散。
“抱歉啊，不小心漏了一个……”
罗兰孤零零地站在月光下，不好意思地抓着头。
3
艾拉·薇茵莉雅被缚在十字架上，近乎绝望地抽泣着。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被带来了这里，束缚的绳索像一条巨蟒一般紧紧缠绕着，几乎夺去了她的意识。
在她的面前，是一口纯黑的棺材。棺材很小，边缘处以烫金勾勒着流畅雅致的花纹，一朵玫瑰被置于棺木的中央，鲜红欲滴，仿佛在无声的哭泣。一个穿着黑色纱衣的女人正跪在棺材面前；她漂亮得令人窒息，深黑的双瞳深邃如夜，灿烂的金发流泻着宛若天堂的光辉；但这个面容如天使的女人却在做着这么可怖的事：她用手指蘸着鲜血在棺木上涂抹着，渐渐绘出一个象征冥界之门的咒符。尖锐的异教圣歌从女人的喉咙里流泻而出，黑暗而阴森；每一节歌词都是至毒的诅咒，令人毛骨悚然。
良久良久，一曲歌毕；她起身，拿着一盏烛台，像个醉鬼一样跌跌撞撞着走到了十字架前。
她漆黑的眼眸中闪耀着狂喜与欲望交织而成的光辉。
“能感觉到——能触摸到——多么年轻，多么鲜艳的生命啊……”她轻轻抚摸着艾拉的脸颊。那指尖上带着彻骨的寒冷，像是刀子，引得艾拉寒噤着。
她抚摸着，指尖的鲜血抹在了艾拉的小脸上。
艾拉猛地抽搐了一下，模糊的目光中出现了女人漂亮的面容：那么美，那么柔和的微笑，但眼眸中的光是那么的狰狞，却也……那么的悲伤。
就像深空中失去星星的皎月。
“求求你，放过我……”
意识模糊之中，艾拉只能本能的向女人祈求生存。
女人天真的歪着头，漂亮的黑色眼眸中流露出孩子般的好奇，她温柔的捧起艾拉的脸颊，静静的凝视着她。
“你难道……不开心吗？”
艾拉猛然颤栗起来，错愕与恐惧就像两只狰狞的大手，摄住了她的灵魂。她苍白的脸颊愈发的没了血色，汗水与泪水湿透了衣襟。
“你——不过是魔鬼的子民，被诅咒的生命罢了。”女人退后一步，像一个法官一般庄严肃穆，但下一个瞬间，她又近乎癫狂地大笑起来，“哈哈……哈……哈，只要献上这么一个低贱的被诅咒的生命，就能让我再一次见到我的小安妮，听她天真的梦呓，听她柔美的歌。”她的语速快到艾拉听不清。然而，她突然又安静了下来，轻轻地抚摸着那一口小巧的棺木，眼眸中流露出一份动人的温情。
这份温情名为“慈祥”——女人流露出的，是一份母亲特有的慈祥。
“这难道……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吗？”
艾拉愣住了，她不知道女人究竟要干什么；透过已经模糊了的视线，她只是觉得女人在笑。
笑得很幸福。
“那么，为了我至爱的安妮……”
她忽而举起烛台，慢慢的靠近十字架下的柴垛。
“不——求求你，不要！不要！”艾拉突然意识到女人接下来要干什么。她绝望地挣扎起来，声音近乎撕裂。
她用烛火点燃了柴垛。
“就请你……到地狱去长眠吧。”
火焰由柴垛向上蹿升起来，狂乱地跃动着，仿佛地狱中恶魔的利爪，渴求着撕裂她的身体。
艾拉声嘶力竭地呼喊，声音却淹没在火焰与癫狂的歌声中。她拼命地向上挣扎，想呼吸一份干冷清澈的空气，但没有用。
火焰已烧至她银白长发的末梢，绳索在她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暗红的血痕，呛人的浓烟填满了她的鼻子和纤细的气管。
死亡的气息。
好像过了许久，她终于放弃了挣扎，垂下头来，大粒的泪珠止不住的向下滴落，没入到那妖冶的火焰之中。
明明……一直只是浑浑噩噩地活着罢了。
泥泞的街道、破烂的衣衫、永远填不饱的肚子、永远寒冷的冬日、永远看不到希望的明天……这就是艾拉·薇茵莉雅的生活，13年来，她蒙昧着自己原本清澈的双瞳，偷窃、欺骗、乞讨，丧失了所有尊严，只为守着自己那条不知何时就会被夺去的性命。
她本以为——自己是恨着这个世界的，仅仅是因为夜精灵的出身，她就不得不与温暖的阳光隔绝，栖身在黑暗里苟且偷生；她本以为死亡其实也不比活着更可怕，因为即使是地狱中的群魔也有纵情大笑的时候。
但她从未想过，当死亡真正来临之时，泪水会像这样不住的滴落，仿佛盛夏的雨。
4
“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，在教堂里面开篝火晚会是被严令禁止的，德·温特夫人？”
女人停止了歌唱，错愕地望向门口。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斜倚在半掩的大门旁边，手里随意地拎着一柄长剑，另一只手里则拿着一截折断的门闩。剑很旧，剑光也有些浑浊，倒是很衬年轻人那双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。
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平和，有些修养。有点像一个自得其乐的小贵族。如果穿着一件普通点的衣服，他会是一个很适合在小酒馆里搭话聊天的对象。然而，穿着这身衣服的他却会让每一个普通人刻意的保持距离——朴素的银灰锁甲、朴素的白色长袍、但绘在身前的红色十字却如玫瑰与鲜血一样浓烈。
“圣殿……骑士……”就像是身体里的力量被抽走了一般，女人踉跄的后退，本已失去理性的黑眸中顿时涌现出巨大的恐惧。
所谓圣殿骑士，他们是圣城的坚盾，神的磐石，永恒守卫圣地的纯白骑士。
他们是为保卫朝圣者为目的而建立起来的军事修会，却逐渐发展成了伯利恒最强大的军事机构。无论异族抑或人类，他们斩杀一切亵渎神明的生灵。他们的双手沾满了鲜血。
“对，”名为罗兰的年轻人皱了皱眉，他摇了摇头，“只是圣殿骑士而已，又不是噬人的魔鬼。”
不过好像不少人都是这么看我们的。罗兰自己在心里默默补充到。
“怎么可能……门口的亡灵……”女人的声音怅然若失。
“我送他们回家了；”罗兰扬了扬手中的剑，“让当归于天堂的归于天堂，当归于地狱的归于地狱；随便把他们叫醒来为你卖命可不怎么礼貌。”
他将身后巨大的石门关紧，随后缓步向女人走去。
“别……别过来！”女人惊恐的捂住了胸口，像是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。
罗兰没有理会，他走到女人的面前，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女人。
女人颤抖起来，仿佛被魔鬼扼住了咽喉。终于，她跪坐在了地上，用充盈着泪水的眼睛绝望地看着年轻人高大的身影。
“为……为什么……你们什么时候……”
年轻人半蹲下来，用同样高度的视线凝视着女人的眼睛。
“没必要这么惊讶的，”他的声音平静的像是在和邻居聊一件生活琐事，“对你的监视从三个月前就开始了，我们知道这三个月来你的一举一动。你几次去皇后区的贫民窟寻找年幼的孤儿，还在城东的野墓地里盗挖遗体，做了好多奇怪的实验……嗯？”
他注意到了女人的面容似乎越发惊惧了，
“呀……抱歉抱歉……”他小心翼翼地把长剑收回到剑鞘里。
“尽管以上几件事已经足以将你定罪，但考虑到你显赫的身份，我还是决定等到证据足够时再动手。其实今晚本是绝佳的机会，然而有两个负责跟踪你的军士今天晚上开了小差。”年轻人耸耸肩，“我们在皇后区的集市里失去了你的动向，最后只能在整个皇后区分头寻找。老实说这么找无异于大海捞针，但今夜我们有上帝助阵。两位军士最终在这儿找着你了，虽说可能迟了些。”
女人低着头，沉默了良久。
“恶魔。”女人咬着牙，嘶哑着挤出这两个字。
“嗯？”
“‘披着红色十字的恶魔’，人们都这么称呼你们这些以神之名行使杀戮的刽子手！”女人那惊恐的神情消失了，嘴角浮现出一丝无比狠毒的笑意。
“人们的确曾经这么称呼我们，”罗兰嘀咕了一句，“不过应该也是很久远的事了吧……”
“闭嘴！”女人咆哮起来，“恶魔，我问你，你今夜为什么要来这儿？”
年轻人看上去有些茫然，他无奈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。
“为什么……好像……还真不太好说，是教廷和骑士团让我来查你的事……但他们显然不想要把你怎么样，枢机主教那个老爷子还专门嘱咐过要保证你的安全，毕竟您是那位公爵的夫人嘛……他们大概也就是想让你洗心革面，别再黑暗中行的太远……”他忽然间豁然开朗，“嗯——这么说来我应该算是来救赎你的。……”
女人凄厉地大笑起来。
“救赎？我吗，伪善者？你难道还想说你们可以用神的圣火净化我的灵魂吗？我已经疯了、死了！我注定要堕入地狱，和地狱的群魔一起诅咒你们这些行走于人间的恶魔！”
“想诅咒我的恶魔应该多了去了我觉得大概不多您一个……”罗兰有气无力地回了她一句，“当然了，能被这么漂亮的恶魔诅咒我倒是深感荣幸……”
“然而你本有机会救那个女孩……不是吗？”她并不理会罗兰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，心中的黑暗之花毫无保留的绽放，“但你没有，你在我面前说些没用的废话，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孩在你说话时于火焰中化为尘土！怕我在你救人时自杀吗？你说的没错，想必把我平安带回去所得到的赏赐远比那个夜精灵女孩的命重要吧？”
她停止了咆哮，嘲弄地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年轻人。接着，她理了理自己蓬乱的金发，换上了一弯如新月般明媚的笑容：“不过，多亏了你,我的仪式终于还是完成了，那个低贱女孩的生命将顺从死神的指引，赋予我的天使以新生……”
耳边仿佛已经传来了天使天真的呼唤。女人像个即将初次与倾慕的男性相见的深闺少女一般，深吸了一口气，以最美丽的笑容转身。
然而，就是在那一瞬间，最美的笑容碎裂了，同时碎裂的，还有女人心中由薄冰凝成的、扭曲的希望。
黑色的棺木依然静静的躺在那里。而本应吞没女孩的狰狞火焰不知在何时已经不见了，只有零星的小火苗在柴垛上静静地燃烧，宛若星夜烛灯；娇弱的女孩渡过了一场生死之劫，正沉沉地睡着；高悬的十字架上传来了轻柔的鼻息。
女人狂乱地向四周张望着，然而教堂里除了她和眼前这个和她悠闲聊天的年轻人，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。
“别问我火是怎么被灭掉的……”年轻人在她背后幽幽地说，“是我灭的火，但解释起来……好麻烦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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