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独坐霜寒血未凝 (第2/2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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鸦怪人见他进来,微微一笑,道:“以你的武功修为,在年轻一辈中无人能比,假以时日必能领袖群伦,杨小子应该对你极是器重才对,怎会将你也打伤?”习伯约听得一愣,奇道:“你怎知我也受被他打伤了?”鸦怪人道:“瞧你适才那副慌张的样子,心中定是颇为害怕。”习伯约听了,不禁面色一红。
鸦怪人续道:“自从宫主死后,普天之下,恐怕也只有杨小子会‘烈阳掌’了,而且‘烈阳掌’诡异无比,也只有被其所伤之人才知不可运功疗伤,所以老夫才隐约猜到你是被杨小子用‘烈阳掌’打伤了,而后跑到了这里来养伤。”顿了顿,他微微一笑,道:“如何,老夫说得可对?”习伯约只得点头道:“我确是被‘烈阳掌’所伤,只不过现下伤势已好了。”鸦怪人听得一叹,道:“我终究是老了!若是十年前,绝不会如此不济!”
习伯约默然不语,而鸦怪人适才说话耗费了不少气力,此时更为虚弱,也不敢再开口了。习伯约见鸦怪人闭目养神,也不知他是否已经气绝,便凝神静听,听到他尚有呼吸,方才安心。二人默默无言,谁也未再开口。直至近四个时辰后,天色已渐渐昏暗,那匹雪狼忽然叫了两声,便即跑了出去。
习伯约忽然听到洞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,心知该是冥山静等人回来了。果然,过不多时,磨山兄妹与磨延啜快步走进,这山洞狭小,容不下五个人,习伯约便起身而出,让他们师徒叙话。乍见习伯约,磨延啜不禁一惊,心道:“他不是离开草原了吗?”不过旋即恍然大悟,心知恐怕是别有内情,而冥山静却不愿对自己讲实话。他心中不快,面上却不显露,只是假装吃惊,正要与习伯约寒暄,却看到师父已是奄奄一息,大惊之下便也顾不得其他了。
习伯约默默走出,洞外仍有不少具的狼尸,他便趁此工夫将剩下的狼尸尽数抛下了深谷。回到山洞前,却听里面传来哭泣之声,习伯约心想莫非鸦老怪已经死了?便赶忙走入洞口张望,果然见到冥山静将鸦怪人抱在怀中,而冥山空与磨延啜站在一旁,三人皆是泪流满面,习伯约知道三人心中悲痛,也就没有进去。
过了片刻,冥山兄妹与磨延啜走出山洞,冥山静道:“伯约哥哥,我师父已经去世,他说那群狼伴他在山上度过了许多时日,死后便将他与那群狼埋在一起。”习伯约道:“山上土地僵硬,又无锄头,我便将那群狼全都丢到了一个山崖下。”
冥山空等人自然不能将师父的尸首也扔到崖下去,三人商议一番,决定将鸦怪人埋在悬崖附近。习伯约便将火把点燃,在前引路,冥山空等人抱着鸦怪人的尸首跟随在后。来到悬崖边,冥山空选了个位置,与磨延啜用随身携带的兵刃挖起坑来。习伯约将火把交于冥山静,也抽出冥山静所赠的那柄匕首上去帮忙。
磨延啜虽然早知冥山静将匕首赠给了习伯约,但此刻见习伯约持在手中,心中仍是一阵酸楚,面色也变了。好在冥山静离得稍远,而习伯约与冥山空又忙着挖坑,是以谁也没有注意到。
冻土太过坚硬,即便习伯约与冥山空、磨延啜都是身负武功的壮年汉子,也挖了半个时辰方才挖出一个六尺见方的坑。冥山兄妹与磨延啜最后瞻仰了鸦怪人的遗容,便将尸首轻轻放入坑中,而后填上了土。
冥山空自树上切下一块削成木板,刻上“恩师之墓”四字,立在了坟上。习伯约奇怪冥山空为何不刻上鸦怪人的名字,却不知冥山空等人也不知鸦怪人的名姓。在三个弟子面前,鸦怪人只是自称“老夫”,从未透露过自己的名姓。这世上知道鸦怪人名姓之人,早已所剩无几,杨青龙也只是幼时听师父说过鸦怪人姓“鄂”,并不知道他的名字。
将鸦怪人安葬后,四人回到山洞前,磨延啜问道:“习兄弟,师妹说你知道伤我师父的是何人,你告诉我,我去为师父报仇!”习伯约道:“那人武功高强之极,你恐怕不是敌手。”磨延啜冷笑道:“我自然知道他武功高,能将我师父打成重伤的,又岂会是武功平常之人?”顿了顿,他又道:“不过那又如何?他伤了我师父,我虽然武功不济,却也要尽全力去为师父报仇!”
习伯约见他面色严肃,语气坚定,忽然心中一动,道:“那人名叫神秀,乃是个和尚,是中原有数的高手!”佛家得武则天支持,神秀自然是其忠实走狗,他在天堂之中守株待兔便是明证,而杨青龙虽然已与习伯约反目,但杨青龙终究志在反周,是以相较之下,习伯约便将此事栽赃到了神秀头上。虽然磨延啜的武功远不及神秀,更远在草原,为难不得神秀,但三言两语便可为神秀多树一个敌人,习伯约又何乐而不为呢?
冥山空与磨延啜相视一眼,同声道:“是个叫神秀的和尚吗?我们一定会去找他报仇!”习伯约闻言,心中暗笑。
此时已是夜晚,冥山空等人便打算宿于山上,第二日天明再下山。冥山静是女子,又耐不得寒冷,那山洞自然让出来由她住。洞中还能再容二人躺下,习伯约便道:“冥山兄,你们二人睡在山洞中吧,我在洞外闭目打坐便可!”冥山空尚未说话,磨延啜却道:“不必了,斯邪儿今日连番赶路,太过劳累,就让她一人在洞中好生歇息吧,我与师兄也睡在洞外即可!”
习伯约道:“可是夜间寒冷,我怕你们受不住。”磨延啜道:“既然你抵受得住,我们为何抵受不住?习兄弟莫非是瞧不起我二人?”习伯约赶忙道:“我可没有此意!”磨延啜微微一笑,道:“那今夜咱们就一同睡在洞外吧。”而后他便望向冥山空,冥山空也只得点头答应。习伯约心想:“你既然要在洞外受苦,那也由得你!”便也未再阻拦。
习伯约继续修炼“十二正经”,而冥山空与磨延啜便睡在了雪地之上。及至深夜,山间忽然刮起了大风,凛风刺骨,竟将冥山空与磨延啜双双冻醒,只不过冥山空坐起身来喊了声“好冷”,而磨延啜却咬牙强撑。此时正是七月,草原之上极为炎热,冥山空与磨延啜随冥山静匆忙赶来,自然未带御寒衣物,只有冥山静备了寒衣,可是到了山上却仍觉得冷,又将唯一的一条毛毯盖在了身上,是以冥山空虽然冻得不住颤抖,却也无可奈何。
习伯约听见冥山空的话,便睁开眼道:“冥山兄,你若是觉得冷,不如去洞里睡吧。”冥山空虽然极想到洞中去避风,但想到妹妹已是心力憔悴,却恐惊扰到她,便摇了摇头。习伯约道:“打坐运功可以稍御严寒,你不如试试。”冥山空便依言盘膝入定,运起内功来。
磨延啜自也听到了习伯约之言,却依然在假装酣睡。不过,他虽在硬挺,却终究忍受不住,牙关已打起战来。这声音虽然轻微,但习伯约此时功力已复,耳力过人,却也听到了。
习伯约心中奇怪,适才自己好意相劝,磨延啜却不领情,而此刻他明明已冷得禁受不住,却依然不愿示弱。左思右想,忽然想起第一次与磨延啜相见时,他不由分说便动手,要称量自己武功如何,习伯约便即恍然大悟:“原来是因为冥山静!”不过仔细回想,自那次比试之后,与磨延啜相处了许多时日,他并未再现出嫉妒之意,今日为何如此?
习伯约想不出原由,却也懒得再理会,心道:“你既然要硬撑,那便自己受苦吧!”便继续练功了。过了一盏茶的工夫,磨延啜实在坚持不住,竟然昏了过去。第二日一早,冥山空将磨延啜唤醒时,磨延啜只觉头疼欲裂,浑身无力,冥山空摸了摸他的额头,道:“你恐怕是得了风寒。”
冥山静也已醒来,此时恰巧走出山洞,闻言便是一愣,讶异道:“莫非是昨夜受了寒?”磨延啜拼力起身,强笑道:“只是小恙罢了,不碍的!”冥山空见了,心中不禁一叹,他又如何能不知磨延啜的心意?只是冥山静已心属习伯约,他也无能为力,只能暗叹磨延啜福薄。
磨延啜又道:“咱们昨日仓促离去,今日若再回去晚了,恐怕会惹人怀疑,”顿了顿,他续道:“要知道,冥山可是禁地!”冥山空也点头道:“确是如此!既然师父已经安葬,咱们便早些回去吧!”冥山静也只得点头答应。
三人便即辞别习伯约,下山而去。临行前,冥山静询问习伯约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,磨延啜却道:“习兄弟,这冥山乃是禁地,你的伤好后还是莫要拖延,尽快回去为上!”习伯约点点头。
此后习伯约继续在山上修炼“十二正经”。他还用匕首削了一柄木剑,修炼内功之余,温习剑法与掌法。不过,为他送饭的却不再是冥山静了。磨延啜觉得冥山与部落相隔太远,冥山静一个女子单独往来太过危险,便改由他与冥山空轮流前来,不过冥山静虽然答应了,却时常偷偷跑到冥山来陪伴习伯约。
山中无甲子,寒尽不知年。如今虽无“乾坤阴阳镜”相助,但习伯约修炼日久,已是驾轻就熟,更兼他日夜苦修,是以又过了一年多,他便将“十二正经”全部练成了。如今,他的内息已可在“任督二脉”与“十二正经”中通畅流转,内力自然也更为精进。
伤势既已痊愈,而“十二正经”也已修炼完毕,习伯约自然也不会再留在山上。不过,他在冥山上住了一年多,忽然要离去时,心中竟有一丝不舍,便在山上又逛了半日。而冥山空前日带来的食物也还剩下一半,想到鸦怪人虽然死有余辜,但葬在此处,日后恐怕不会有人来祭奠他,习伯约便将剩下的食物全都拿到了鸦怪人的墓前,当做是献给鸦怪人的祭品。
而后习伯约一路下了冥山,却于山脚下遇见了骑马而来的冥山静。二人望见彼此,皆是一愣,待冥山静驰至近前,习伯约问道:“你怎么来了?”冥山静翻身下马,答道:“我怕你一人在山上寂寞,便来陪你了!”忽又微微一笑,道:“不过你怎么下山来了?莫非是猜到我要来,所以才下山迎接的?”习伯约苦笑道:“我又不是能掐会算之人,怎能猜到你会来?我只是伤势已经痊愈,无需再留在山上,这才下山的。”冥山静听后欢呼雀跃,道:“你的伤势已经好了吗?那可真是太好了!”习伯约微笑颔首,冥山静又道:“那咱们正好可以一同回去!”
习伯约点点头,道:“那你骑马在前,我运轻功跟在你身后。”冥山静急道:“那怎么行!此地与部落相距近四百里,如此遥远,若是你一直以轻功赶路,万一伤势复发,那可就糟了!”顿了顿,她嘻嘻一笑道:“我骑来的这匹马耐力非凡,不如咱们同乘一骑吧!”习伯约闻言,赶忙摇头道:“不可不可!男女授受不亲,如此岂不唐突了你?”冥山静忍不住嗔道:“什么‘男女授受不亲’,你一个男人怎的如此不爽快?”
习伯约犹豫片刻,只得答应,冥山静欢呼一声,便当先上马。习伯约也只得硬起头皮翻身而上,坐在了冥山静身后。他自然尽量避开,不去碰触冥山静的身体,可是待他坐稳后,冥山静却向后一仰,偎入了他的怀中。
温香软玉在怀,习伯约并非铁石心肠,难免动心,呼吸不禁粗重起来。而冥山静嗅到自习伯约身上传来的男子气息,心中不禁一荡,也是意乱神迷。便在此际,习伯约的脑海中忽然现出了沈秋霜的娇靥。想起她将赤炎刃架在脖子上,逼迫杨青龙放自己离去的情景,习伯约心中便是一痛,欲念竟也消了,心道:“想必霜儿早已回到了扬州,只是不知有姨娘开解,她能否忘却前事?”
想到沈秋霜心如死灰的样子,习伯约忍不住便是一叹。这一声叹息却将冥山静惊醒,她急忙摒除心中杂念,不过却依然偎在习伯约的怀中,舍不得离开。她奇怪习伯约为何叹气,便问道:“伯约哥哥,怎么了?”习伯约出神道:“想起了我在中原时,被那个对头追上,打为重伤,本是难逃一死,幸赖一个少女挺身而出,将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,那对头方才将我放了!”冥山静闻言,大感奇怪,问道:“为何她将剑架在脖子上,那对头便将你放走了?”
习伯约却没有回答,只是执起缰绳,狠拍马股,纵马向南疾驰。冥山静见他不答自己,心中忽然醒悟:“那个少女莫非是他心中所爱?”登时大生醋意,却也不愿服输,暗道:“她能为了伯约哥哥挺身而出,将剑架在脖子上,我又何尝不行!”忍不住便在心中勾勒起了沈秋霜的模样。
她虽未见过沈秋霜,却也见过汉家少女,只觉沈秋霜必是与她所见过的那些汉家少女一样,楚楚动人、娇柔妩媚。冥山静心中不快,却仔细思量,心想习伯约是汉人,恐怕还是偏爱汉家女子那种柔弱的风情,心中也有了打算。
二人共乘一骑,自冥山脚下一路向南飞驰,过了二个多时辰,终于赶回了阿史那部。习伯约离去一载有余,阿史那部的突厥百姓早已认不得他了,是以见他与冥山静共乘一骑,又是一阵惊诧。
二人翻身下马,冥山静带着习伯约径直回了他先前居住的毡房。此刻裴乐多正在毡房之中,见习伯约掀帘而入,登时呆了。习伯约走后,冥山静知他早晚会回来,也未让裴乐多离去。裴乐多便一直独自住在这里,不必再受突厥人奴役,倒也清闲自在。
习伯约离去时,并未告知裴乐多,裴乐多还以为习伯约回了中原,此刻见了,自然惊讶。习伯约笑道:“裴老伯,好久不见啊!”裴乐多道:“我还以为公子不会回来了!”冥山静闻言,却不乐意了,板起脸道:“他不回来还能去哪里?”裴乐多赶忙赔笑。
回到阿史那部中住了几日,习伯约却发觉部落中的青壮不见了大半。冥山空倒是还在,不过磨延啜却不在了,而大汗默啜竟也不在,习伯约不禁心生疑窦,好奇他们去了何处,便去询问裴乐多。裴乐多冷笑道:“突厥蛮夷还能去作甚?自然是出外劫掠去了!”
习伯约闻言,心中一凛,暗道:“他们不会又是南下去侵扰中国了吧?”便又问裴乐多。裴乐多在草原日久,见突厥各部族的汉子在牙帐周遭聚集,便已知突厥人又要出征了,但到底是去入侵何方,他自然是不可能知晓的。
突厥的敌人并非只有南面的武周以及西边的突骑施,草原各族常相攻伐,是以这漠北草原上,与突厥有仇怨的部族就有不少,例如黠戛斯,葛罗禄,甚至是回纥。习伯约心想突厥人也未必就是去侵扰中国,方才稍稍安心。
想到自己已在草原住了将近二年,霜儿与沈姨娘得不到自己的一丝音讯,一定非常担心,而如今自己的伤势已然痊愈,何必再留在草原?不如早日回转中原,去与亲人团聚。是以这一日习伯约便向冥山兄妹辞行。
冥山静自然不答应,便抱住习伯约哭道:“不许走!”冥山空也是百般挽留,习伯约拗不过,只得答应再住些时日,冥山静方才破涕为笑。如此又过半月,习伯约再次告辞,冥山静依然哭着挽留,不过这一次不论她如何哭闹,习伯约也不答应了,始终坚持要走。冥山静见招数无效,只得另寻对策。
她确是聪慧,思索了半日,竟当真想出了个应急之法。她抹去泪水,道:“伯约哥哥,你既然执意要走,我也不能阻拦。只不过你还未去看过北海,如此便走了,岂不遗憾?”习伯约闻言,果然心中一动。冥山静观他面色,知他心动,急忙又道:“汉时冠军侯进攻匈奴时,便曾率军到达北海,难道伯约哥哥不想去见识见识冠军侯当年的丰功伟绩吗?”
北海乃是汉家儿郎向北征伐所抵达的最远之处,可说是意义非凡,而习伯约最崇拜之人就是霍去病,是以他毫不犹豫便答应了。想到汉时,中国兵强马壮,良将辈出,汉军战无不胜、所向披靡,而八百年后却已沦落到这步田地,习伯约不禁暗暗叹息。
二人便即收拾行装,去向冥山空辞行。冥山空本想与他们同去,只是还未开口,便看到妹妹在向自己使眼色,只得苦笑颔首。
习伯约与冥山静各自骑马,向北而行。此时已是十一月,草原之上已十分寒冷,本非是游玩的季节,但冥山静为了将习伯约留下,却也顾不得了。马儿疾驰,凛风扑面而来,直冻得冥山静浑身打战,她虽咬牙坚持,但过了一个时辰,却是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住了,急忙勒马停步。
习伯约见状,便也勒马停下。见冥山静俏脸通红,习伯约不必问,已知她这是受不得寒冷了,赶忙下马搭了帐篷,与她进去避寒。不过,帐篷只能稍稍挡住寒风,冥山静依然是瑟瑟发抖。习伯约想了想,便让冥山静盘膝坐好,而后将一只手掌贴在她的背上,运功为她推宫过血。过不多时,冥山静身上的寒气果然已被祛除,她只觉周身暖洋洋的,舒服极了。
习伯约察觉到冥山静的身子已经温暖,便即收回了手掌,道:“我虽然极想去那北海看看,可要连累你受风霜之苦,我心中委实过意不去,咱们还是掉头回去吧。”冥山静登时急了,心道:“那怎么行!”便转过身来摇头道:“既然伯约哥哥对北海如此神往,我自然要舍命相陪,怎可扫了你的兴?况且我自幼生长在草原,这些许严寒也难不倒我,明日多穿两件衣衫御寒便无碍了!”习伯约只得点头。
如今他内伤既愈,身上不再燥热,已能感到寒意,不过运起内功御寒,倒是无碍。见冥山静受不得严寒之苦,习伯约便道:“我教你个运气之法,可以稍御严寒。”冥山静点点头,习伯约便将“正一玄功”中的一个运气法门教给了她。
冥山静原本就跟随鸦怪人修习过内功,只不过内力不强罢了,而习伯约教她的也不是内功心法,只是个运气的法门,自也不会害她走火入魔。
冥山静依法运气,身上果然暖和了许多。这一日二人也未再赶路,便在帐篷中歇息。冥山静与习伯约闲聊,旁敲侧击地询问起了沈秋霜的情况,习伯约自然是含糊带过,并不回答。冥山静见他避而不答,心中暗自气恼,却又实在按捺不住,便嘻嘻一笑,问道:“伯约哥哥,我见过汉家女子都是娇怯怯的,而救你的那个少女却敢将兵刃架在脖子,如此刚烈勇敢,恐怕是对你有爱慕之意吧?”习伯约闻言一愣,心道:“霜儿确是欢喜我,不过我早已心有所属。”想到自己与裹儿虽然两情相悦,但为了陪伴霜儿,自己却又不得不与裹儿分离,他便暗暗叹息。
冥山静见习伯约怔怔出神,又试探道:“正所谓美人之恩最难消受,伯约哥哥回到中原,不知要如何报答那位姑娘?不如就娶她为妻吧。”习伯约苦笑道:“我与她自幼相识,情同兄妹,日后虽会照顾她,却不会娶她为妻。”冥山静听了,只觉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,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,暗道:“原来伯约哥哥只是将她当作妹妹!”不禁心花怒放,心想:“既然伯约哥哥心急回去不是为了与情人相会,那我再想法子,未必就不能将他留下!”
晚上二人在帐篷中宿下,习伯约乃是守礼君子,自然不会冒犯冥山静,而冥山静虽然是个怀春少女,但终究未经人事,虽已有无限风情,却羞于去撩拨习伯约,这一夜二人自然是相安无事。
第二日继续赶路,有了昨日的教训,冥山静已多穿了两件衣衫,倒能勉强禁受住寒冷。二人骑马奔了一日,日落时却遇到了一个部族,聚居着数百牧民。漠北各族皆会突厥话,习伯约问了才知这群牧民是骨力干人。其时突厥势大,冥山静主动道出身份,这部族的酋长得知后赶忙出迎,亲自招待二人,极尽殷勤。晚间,二人便留宿于这个部族中,那酋长还将自己所居的毡房让与了二人。
二人安睡一夜,第二日醒来,习伯约与冥山静继续赶路。骨咄禄曾携冥山静一同前往北海,只是其时冥山静尚自年幼,是以她虽知北海在冥山之北,却已记不得具体方位,为防迷路,临行前,便向那酋长询问。那酋长抬手指向北方,道:“你们只需一直向北而行,不出二百里,便到了。”
习伯约与冥山静依照那酋长之言,一直向北奔驰,到得午间,终于来到了北海之滨。北海极是壮阔,四周群山环绕,当真宛若仙境,自然也有不少部族聚居在北海附近。
习伯约见北海一望无际,波澜壮阔竟不输于汪洋大海,惊奇之下,他只以为当真见到了海,便下马奔至近前,俯身用手捧起一把水来饮下,只觉入口甘甜,却不是海水。此时冥山静来到他身后,笑道:“你肯定以为这‘北海’当真是海吧!”习伯约道:“我原本以为是海,不过这水没有一丝咸味,恐怕就不是了。”冥山静道:“自然不是,我虽未见过大海,却知道这北海是个湖,只不过太过辽阔,恐怕不输于大海!”
正说话间,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,二人转身望去,只见二个年轻人携着渔网与鱼篓,缓步走来。那二人望见冥山静,登时为其美貌所迷,不由自主便停下了脚步,发起呆来。习伯约见状暗笑,便轻咳了一声,那几个年轻人方才回过神来,不禁面皮涨红,现出尴尬之色。
对于这二人的反应,冥山静早已习以为常,便询问起了这二人的来历。原来,他们皆是居于北海左近的一个黠戛斯部族之人。黠戛斯各部族大多居于北海左近,虽与草原其他部族一样以牧羊为生,却也会去北海中捕鱼。此时天气虽冷,但北海尚未冰封,是以他们便前来捕鱼了。
冥山静只想与习伯约独处,可不愿有人打扰,听罢便欲拉着习伯约离去,一个年轻人却道:“姑娘,想必你们是来此游玩赏景的,不如到我们的部落中作客吧!”习伯约心想如此倒可省去许多麻烦,便点头道:“既然如此,那我们二人便要叨扰了!”冥山静闻言,气得顿足道:“伯约哥哥,咱们与他们素不相识,岂可轻易相信他们?”她这话乃是以汉语讲出,是以也不怕那二个黠戛斯青年听了会气恼。
习伯约也只得以汉语答道:“他们盛情相邀,咱们若是不去,岂非不近人情?况且,以我的武功,也容不得他们有何歹心!”冥山静还欲再说,那二个黠戛斯青年听不懂汉话,已忍不住问道:“你们在说什么?”习伯约道:“我妹妹觉得去到你们的部落中作客太过叨扰,所以劝我拒绝。”二个黠戛斯青年急忙道:“姑娘,我们黠戛斯人最为好客,岂有叨扰之理!一会你们随我们一同回去,定要好好招待你们!”
事已至此,冥山静也只得点头答应,却忍不住瞪了习伯约一眼。二个黠戛斯青年道:“你们稍待片刻,待我们抓了鱼后咱们便一同回去。”而后拉开渔网,步入了湖水中。习伯约见了,颇觉新奇。他从未捕过鱼,一时兴起便与二人一同走入了湖中。
湖水冰冷,但习伯约内功深厚,自然不惧,但那二个黠戛斯青年似乎也不怕寒冷,走入湖中竟无异状,倒是令习伯约颇感意外。而那二个黠戛斯青年见习伯约当真走入水中,同样吃惊。他们自幼便下水捕鱼,冬日也不曾例外,早已习惯,却没想到习伯约竟然也能忍受,不禁有些意外。
习伯约望见二人的表情,只是微微一笑。待湖水齐腰时,三人方才停下,一同撒开了渔网。北海之中鱼虾极多,未过多时,便已有不少鱼虾被渔网罩住,三人一齐将渔网拖回了岸上,冥山静见到渔网中成群的鱼虾,也是一愣。
习伯约与那二个黠戛斯青年将网中的鱼虾拾起,装入了鱼篓中。冥山静便也俯身抓起一只鱼,想要帮忙,不过,她将鱼抓于手中方才察觉鱼身竟然颇为冰凉。兼且那鱼出水未久,依然活着,此时猛地一挣,竟将冥山静吓了一跳,尖叫一声便将那鱼扔了出去。
习伯约等人见了,不禁哈哈大笑。冥山静气得连连顿足,转身便走,习伯约赶忙追上去将她拉住,赔礼道:“静儿莫要生气,我们非是故意笑话你的!”冥山静娇哼一声,却是不依。习伯约便拾起那只自冥山静手中逃脱的鱼,道:“待会咱们将这只鱼煮了,为你出气!”那二个黠戛斯青年也赶忙过来赔罪,冥山静方才消气。
网来的鱼太多,几个鱼篓装不下,众人便将余下的鱼虾又放回了湖中。而后那二个黠戛斯青年拿起鱼篓,领着习伯约与冥山静回了他们的部落。路上,四人互通姓名,那二个黠戛斯青年,一个名唤句利施,乃是酋长之子,另一个名唤史垂磨耶,二人自幼便是朋友。
二人问起习伯约与冥山静的来历,得知习伯约是汉人后,句利施与史垂磨耶竟是面面相觑。原来,黠戛斯人世居北海之滨,竟不知这天下有中国。冥山静便代为解释,只说汉人居于大漠之南,人口有数千万。句利施与史垂磨耶听了,不禁目瞪口呆。
二人的部族仅有数百人,而黠戛斯各部的人口加起来也只有数万人,即便是草原声势最壮的突厥,人口也未及百万,是以得知汉人竟有数千万之众,二人又如何能不惊?不过,得知冥山静乃是突厥人后,二人愕然道:“你们不是兄妹吗?”习伯约笑道:“我们虽无血缘之亲,但情同兄妹!”冥山静闻言,心中自然酸楚,却也只能望着习伯约暗自叹息。句利施与史垂磨耶观二人相貌,本就不信他们是亲兄妹,是以此刻也不觉意外。
四人一路向西走了片刻,便来到了句利施与史垂磨耶的部落。部落中的百姓见他们二人出外捕鱼,竟领回了一个英俊少年与一个貌若天仙的少女,众人惊奇之余,纷纷注目打量。句利施将鱼篓交给史垂磨耶,便将习伯约二人领回了他所居的毡房,摆上饭食招待。冥山静仍记得那条让她出丑的鱼,坚持要让句利施把那条鱼煮来吃了。
句利施虽然笑着答应了,不过那只鱼被放入了鱼群中,他又如何分得出是哪一条?变随便找来一条冒充,煮了汤端上。冥山静虽也曾喝过以嗢昆水中的鱼煮成的鱼汤,不过这鱼汤乃是用北海之水煮的,却更为鲜美,她不禁多喝了几口。
习伯约与冥山静便在此住了下来。句利施果然盛情款待,不过黠戛斯人的生活本就困苦,也不过是杀牛宰羊,又去北海之中捕些鱼虾,倒也无甚稀罕。习伯约要去北海边观览风景,句利施与史垂磨耶也陪伴跟随,却惹得冥山静心中不快,二人便也识趣地不再跟随了。
冠军侯率兵深入大漠剿灭匈奴,曾于狼居胥山祭天封礼,习伯约仰慕冠军侯的丰功伟绩,自然想去狼居胥山瞻仰一番。只是八百年间,草原之地数次易主,许多地名也早已改变,是以他虽多方打听,却已无人知晓狼居胥山的所在,只得恨恨作罢。
不过,正所谓:冠军临瀚海,长平翼大风。横行万里外,胡运百年穷。当年冠军侯所部汉军亦曾饮马北海,是以习伯约便想瞧一瞧周遭是否有当年汉家大军所留下的石碑等物。不过这几日间,他虽走遍了北海周边,却始终未能找到一丝一毫当年大军留下的痕迹,只得再次作罢。
不过,二人却于山间找到一处温泉,冥山静一时兴起,便想与习伯约一同下水沐浴驱寒。习伯约自然一口回绝,却也不愿阻了冥山静的雅兴,便笑道:“之前我疗伤之时,你在一旁为我守护,如今你便安心沐浴,由我为你守护!”冥山静笑笑,便即褪去衣衫,走入水中,习伯约赶忙转过了身去。
数日间,习伯约与冥山静虽将北海周边的景色看了个遍,却未能去瞧一瞧湖上的风景。只因北海左近的各部族,竟然不知世上有船这等事物,也令习伯约大感惊讶。这一日,二人未去游玩,便随着句利施去牧羊。
三人将羊群赶至北海边,习伯约忽然想起了被匈奴大酋迫至北海边牧羊的苏武,心中不禁生出感触,忍不住便吟道:“忠贞似苏武,勇若冠军侯。无为兴汉祚,何时胡虏平!”
吟罢,他便呆望着茫茫湖水,怔怔出神,过了片刻,方才想起冥山静尚在身旁,赶忙转身望去,却只见冥山静已是面如死灰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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