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、沧浪亭（四） (第1/2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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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顺突逢大赦，免不得喜从中来，泪如泉涌，于是连连对着沈母磕了几个头，然后匍匐掉转方向，抬一抬头，又朝满面愠色的陈夫人磕了几个头，动作甚为滑稽。

沈母公断了这桩事，不觉也有些倦了，于是安抚沈复一场，又同众人略略交代几句，方领着立春出了房间。周夫人、吴夫人见沈复没有大碍，各各说些无关痛痒的安慰话，也纷纷离去。

陈氏送走诸人，回来再坐到罗汉床上，先是冷冷扫了眼满屋丫鬟小厮，继而吩咐道：“如今复儿胳膊脱臼，饮食起居皆有不方便处，你们贴身照顾，万要小心妥当！”

瑞云、瑞彩迭声称是，平顺、福禧、福禄也巴巴点头。

此时，春燕慌张跑了进来，回禀院里的刘妈妈过来。陈氏唤人进来。刘妈妈进来福了福身，然后据实相告，声称自己眼见沈稼夫怒气冲冲，正准备望这边来。

陈氏听了消息，登时大骇，唯恐丈夫叱责儿子胡闹，于是话不多说，匆匆领着春芝等人离开。

陈芸目送姑妈出去，才转过头来对沈雪茹道：“咱们省视他去吧！”沈雪茹点了点头，跟在她身后进去。

沈复正百无聊赖，依着床栏闭目遐想，俄而瞧见陈芸两人进来，赶忙挤出个笑脸，道：“你们不是随娘一道出去了吗？怎么又折返回来？”

“你这里热闹惯了，真没个人陪你说话，倒挺让人担心！”陈芸满眼心疼，一边挨着床沿坐下，一边打量着沈复吊起的胳膊，问：“如今你行动受限，可要安心静养，万不可再磕着碰着！”

沈复微微颔首，正欲接上陈芸的话把儿，却听沈雪茹嘟囔道：“哥哥不过是胳膊脱位而已，娘因为偏疼他，才小题大做，可芸姐姐您多闻多识，怎么也跟着大惊小怪？”

“照我说呀，祸兮福所倚，哥哥这回是因祸得福了！”沈雪茹坦然坐到绣凳上，一面盯着满脸迷惑的陈芸，一面睨了眼沈复，道：“眼下爹爹在府，通常而言，每到到了这时候，爹爹该考察哥哥功课才是，如今哥哥摔了胳膊，正好作为借口逃避考核，这岂不是因祸得福吗？”

“话也不能这样说！”陈芸双目含愁，语调平淡，“他这回是从马上摔下来，我光想想，心里都觉得后怕！你说，这万一不是摔了胳膊，而是摔了其他地方，那他这条命，还能捡回来吗？”

“天幸，虎口余生，大难不死，必有后福！”沈复乐观地说着，“你们俩不必为我担心，只不过是胳膊脱了臼，其实就跟小时候牙齿脱落般，左右不过是疼些时日而已！”

陈芸听了叹一叹气，又见瑞云端药进来，连忙从拔步床下来，一把接过形制古朴的青花瓷碗。

“可不是塞翁失马，焉知非福吗？”见陈芸端着药慢慢靠近，沈复就灿然笑道：“从前跪下来求芸姐儿，芸姐儿也未必肯伺候我喝药，如今倒好，甘心情愿来服侍我！”

陈芸杏眼微张，定定看了沈复一眼，转而又低下头来轻轻吹凉汤药，最后才小心翼翼拿汤匙舀了一勺，慢慢腾腾递到沈复嘴边。

沈复笑着喝了，顿觉齿间苦涩，于是一脸嫌弃道：“也不知程大夫开的什么方剂，何以这般味苦？”

瑞云见状，一面呈上甜杏仁，一面疑惑道：“我刚才特意看了药渣，里面并未多加黄连、木通、苦参、椿皮这些味苦的药啊！”

“良药苦口利于病，你便是不喜欢，也得遵从医嘱才是！”陈芸语调平缓地劝着，“左右只是苦一阵子，等下服完汤药，多吃几颗甜杏仁，再拿太平猴魁漱漱嘴便是！”

沈复唉唉叹了口气，然后示意陈芸喂药；陈芸见他乖乖听话，微笑着舀了一勺汤药送上去。

沈雪茹挨不住腹中空空，忍不住打断道：“我和芸姐姐到依梅院时，已近午时，后来又耽搁了那么久，估计现在早过了饭点，瑞云，我问你，底下可准备了午饭？”

瑞云挤眼笑道：“午饭早备下了，只是太太走前吩咐过，让我们先伺候爷儿服药，然后才能摆膳！”

沈雪茹扁了扁嘴，嗔道：“你倒是忠心耿耿，光知道听娘的吩咐，眼睁睁看我们忍饥挨饿！”

“三姑娘别急，你既饿了，那我立马下去安排！”瑞云一面笑着，一面收拾了药碗碟子出去。

沈复见沈雪茹恹恹的，趁机取笑道：“难得来我这一趟，居然还好意思蹭饭！”

“便看在我来探望您的份上，您也该管我顿饭才是！”沈雪茹抬起粉面，直面迎击，“更何况，我还把芸姐姐一道带来，你怎么说也得感激我才是，难不成还要下逐客令？”

陈芸见两人又开始耍嘴抬杠，连忙笑道：“好了，从来没见你们心平气和过！”一面扶沈复从床上滑下来，一面又瞄了沈雪茹一眼，道：“刚刚不还喊饿吗？才眨眼儿功夫，你又有力气了？”

沈雪茹轻哼一声，主动坐到沈复对面，陈芸见两人各自就坐，赶忙出去打点午饭。

少顷，陈芸领着瑞云、瑞彩端来火腿煨冬笋、粉蒸肉、冬瓜老鸭汤、龙眼猪髓汤、山药红枣粥。

沈雪茹品尝了一口冬瓜老鸭汤，随口赞道：“鸭香浓郁，汤鲜味美，真是不错！”

沈复瞥了她一眼，道：“鸭汤首选野老鸭，厨师们还讲究白者良、黑者毒，老者良、嫩者毒！”

“只是吃一顿饭，哪来这么多讲头？”陈芸一边夹了块金华火腿，一边扫了一眼两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