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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学东接过去,翻了翻,清一色的病历和检查单据。
王老头忽然问道,需要我们写一个联名信吗,按手印那种?
王学东笑笑说,有这些东西已经足够了。
告别时,王老头和老妇人将王学东送到了马路上,王学东给那司机打了电话叫车。等待的过程中,王老头突然又问了一个问题,他说,你真的是卫生院的同志吗?
王学东笑笑说,您看我像吗?
老头儿摇摇头说,不像。
……
王学东想见何天顺是非常简单的事情。第二天,他给社里打了个电话,告诉办公室主任叶瑛,说自己正在商州,突然想采访一下县委书记何天顺,需要社里打一个招呼。叶瑛问都没问是采访什么事请,就答应了下来。
不出十分钟,王学东便接到了一个显示着商州区号的电话,对方自称是瑞丰县委办主任姚成,非常热情的与王学东商量采访何天顺的具体时间。
中央媒体就是有这么一点优势,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好像这么大一个单位都无所事事的,但是一旦正儿八经地给某个地方打个介绍信,说有记者要下去采访,下面的地方政府都得非常认真的接待。毕竟国情是这样,当官的都想往上走,官高一级压死人,下面的都想攀附上面的,能够尽可能接触到上面来的人,是自己仕途前进的一大助推力。
姚成主任雷厉风行,三下五除二,就帮王学东将采访的事情安排妥当了。之后,他还顺带着问了一句,不知道王主编今儿晚上住在哪个酒店?
想知道他住在哪儿,无非就是想找上门来探听一下底细,看看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有备而来。如果让他们意识到来者有威胁,那么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地公关掉你,如果再不行,那就有很多的办法,威逼利诱等等让你屈服……
无非就是这样,左手糖衣炮弹,右手刀山火海,任你挑。不过,王学东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,在巫人山十三监里,他可是差点连命都丢掉了,还会惧你这小小的瑞丰县?
王学东没透露自己住在哪儿,却说了一句一定会让这些人焦躁不安的话。他说,我昨天就已经到你们瑞丰了,海边的景象真是让我印象深刻呀。
他自信,自己住的这个登记还靠笔写的小旅馆,是怎么也不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的,哪怕他们真的铺天盖地地查,一个晚上的时间,谅他们也查不到这家就对着他们大院门的小旅馆。
这天晚上,王学东睡了一个好觉,因为睡觉前,王学东接到了蓝译的电话,告诉了一些他能够打听到的信息。
原来,詹雅是瑞丰县人不假,但是也仅仅只是祖籍在瑞丰县而已,她从小就是在梅州长大。这个女孩子从小天资聪颖,又长得一副好胚子,所以向来都受到周围人的羡慕。后来,她考上了江东大学新闻学院,当时的导师就是现在江东大学的副校长金天淳。
毕业之后,詹雅回到了梅州,在当地的电视台谋了一个主持人的工作。因为能力出众,她很快就当上了所在频道的台柱子。随着她在电视镜头前曝光机会的增加,这个长相俊俏,能力出众的才女、美女受到了秦广明的注意。很快,人们就看到,这个在进入电视台还不到两年的年轻女人,便如同坐上了电梯一般,噌噌噌地往上爬,直至做到了现在文广集团节目部主任的位置。
同时,秦广明也与原配离了婚,转而和詹雅喜结连理。
所有人都认为,詹雅这个位置的得来,背后有秦广明的影子。在很长一点时间内,这些事被传得纷纷扬扬,只不过,秦广明是市长,没人敢去动他。
蓝译说,要不是后来凭空里杀出一个王学东,我看啊,这詹雅怕是还会前途无量吧。
王学东说,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,能说一些我不清楚的吗?
蓝译放低声音说,你让我查她与商州的关系,我还真查到一些,你知道现在商州市瑞丰县的县委书记原来是哪儿的吗?
梅州的?王学东明知故问。
猜对了。蓝译说,瑞丰县委书记何天顺原来就是梅州的一个县叫龙江市的副县长,大概六年前调去了商州。
那,这个何天顺跟我要查的詹雅又有什么关系?王学东问。
詹雅和何天顺有什么关系,我说不清,但是何天顺他大哥和这个詹雅却有关系了。蓝译说。
何天顺还有大哥?王学东问道,他大哥是做什么的?
蓝译说,梅州市文广集团党组书记也姓何……
一点就通!原来是这么回事。原来梅州市文广集团党组书记何启发竟然是何天顺的。这其中的关系又开始变得错综复杂了。
詹雅原来是秦广明的妻子,有市长作靠山,获得升迁的机会自然是无可厚非。而现在,秦广明倒台了,她一个女流之辈本身就被人质疑,估计处境一定很艰难。而在这个时刻,她不去想办法巩固自己的位置,却让王学东帮她处理远在商州,看上去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,这令王学东实在摸不着头脑。
就在王学东陷入沉思的当口,蓝译冷不丁地说,这詹雅也许现在转而想去抱那姓何的大腿也说不定。
他口中的“姓何的”自然指的是梅州市文广集团党组书记何启发,詹雅与自己的领导搭上关系,这似乎在正常不过了……可是,问题是,她为何要走这么一个迂回路线,从何天顺下手?
王学东百思不得其解,索性倒头就睡了。
第二天是事先约好的与何天顺见面的时间,王学东从旅馆出门之后,特地叫了一台车,在老城里面绕了一个圈,然后再回到县政府。车门刚一打开,就有一个人迎了上来,劈头盖脑就大声说道,王主编,真的是王主编啊,久仰大名,久仰大名!
王学东心说,我也不是什么知名人士啊,什么人这么激动,一个劲的喊久仰。他抬头一看,就看到一只手掌朝自己伸来,他只好被动地也伸出手去,跟这人握了握手。这时,他才看清楚了这个人的模样。四十左右,黑,结识,板寸,西装笔挺,穿的是皮质靴子。这人松开握着的手,说,我是姚成,王主编咱们前一天通过电话。
王学东“哦”了一声,说,电话里头姚主任的声音可轻柔多了。
姚成哈哈大笑道,轻柔?那肯定是王主编的手机有问题了。
王学东说,听姚主任说话声音洪亮,似乎是部队出身吧?
姚成继续大笑道,王主编好眼力,不怕王主编笑话,在部队啊,我干到营长就上不去了,一咬牙就脱了那军装,回地方上工作了,现在想想,和平年代,在部队待着都是浪费时间,还不如来地方发挥余热呢。
王学东夸赞道,姚主任为百姓服务的一颗心火热火热啊。
姚成摆手说,哪里哪里,还是王主编,这么远来咱们穷乡僻壤的,多敬业。
这话王学东听出来了,姚成还真不是真想夸他,最后“多敬业”三个字明显就是故意说给王学东听的。背后的意思就是,大老远跑我们这儿来找麻烦,还真有你的。
放在心里明白,但是面上王学东还只能哈哈笑着,跟着姚成进了大院。
姚成说,何书记听说中央时报有记者要来,就将今天上午的所有事情都推掉了,这会儿书记正在办公室等着呢,王主编,你看,咱们直接过去找何书记?
王学东说,行,姚主任安排就是。
何天顺的办公室在三楼最里面,门上装了电子锁。姚成敲了敲门,里面“嘟”一声,门自动开了。
何书记,王主编到了。姚成在门口说。
地板上传来脚步声,只见一个人一晃,出现在门口。这人长得很瘦,个子也不高,所以看上去小小的,头发中分,打理得一丝不苟,他套着一件夹克衫,穿着一条牛仔裤,脚上是一双运动鞋,这搭配看上去倒也休闲,只是与这政府办公环境有些不太搭调。
王学东见来人,就判定此人就是何天顺无疑,他跨上去一步,说,何书记您好,我是中央时报的记者王学东,很高兴见到您。
何天顺满脸堆笑地说,王主编光临我们这小小的县城,真是蓬荜生辉,无尚荣光啊……姚主任,替我帮王主编泡杯茶,我办公室冰箱里有今年的好茶,拆一包。
姚成拿着茶叶出门去了。何天顺和王学东在沙发上转角坐下,何天顺问,怎么样,听说王主编昨天就到我瑞丰了,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,我们作为主人的,也好尽尽地主之谊啊。
王学东说,现在上头不是三令五申不能铺张浪费嘛,我们单位也新修了一套自己的制度,出门在外,很多事情都是有约束的,何书记见谅。
何天顺笑道,我不管你们单位有什么制度,但是在我这地界上,就应该按照我的制度来,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……这样,王主编,你也别跟我客气,一会儿我让姚主任个你安排一个好一点的酒店,你就在瑞丰多待几天,这小地方虽然比不过省城,但是我们这儿有上好的海鲜,正正经经从日本空运过来的,别的地方有钱都吃不到。
王学东问,瑞丰不是靠海吗?怎么还要从日本进口海鲜?
这一问把何天顺给问住了。他吞吞吐吐地说,这……这么说吧,瑞丰虽然是海滨城市,不过这儿的渔业资源不丰富,名贵的海鲜品种还是需要从日本运来,你也知道,高纬度的海水中容易养出好的食材,日本的维度比我们高多了。
终于编完了,何天顺轻轻地舒了口气。
王学东说,哦,原来这样啊……
气氛有些冷了,这是王学东预料到的,但显然不是何天顺希望看到的。他说,不知道王主编这次来,带着什么选题?
王学东轻描淡写地说,也没什么选题,就是有几个ngo组织说这里有些对环境不太友好的东西。
ngo?何天顺似乎不知道这个词。
王学东解释道,就是一些民间的非政府组织,一般都是从事公益方面的事业。
何天顺一拍大腿,说,我觉得这帮人实在太可恶了,我一直认为,一个地方要发展,就会有牺牲,适当的牺牲,是为了更好的发展,你总不能要求我既要发展,又要保证什么都没有损害吧,神仙他爷爷过来也没办法做到。
王学东问,你所谓的牺牲,是指什么?
何天顺说,适当的失去一些东西。
具体呢?王学东追问。
具体的……一个县的事情方方面面都有,没法具体。何天顺说。
比如那些生活在化工厂边上的人们。王学东说,就以海天制药附近的村民举例,你觉得,牺牲,对他们来说,指什么?
何天顺说,他们可以搬出去住?
为什么要搬?王学东问,没给他喘息的机会。
何天顺僵在那里,不知如何回答,他竟然如此大意,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,然后被王学东给抓了个正着。
那儿都没几户人家了,原本那里的很多村民现在都集中住到城里来了,就算他们不搬,不出几年,那儿也不会有人去住了,毕竟城里的条件好多了……姚成端着茶进来了,他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帮何天顺解了围,他将茶递到王学东面前,说,咱们瑞丰用了五年时间,从一个贫困县一跃成为全商州的利税大户,这都是何书记的功劳啊。
王学东心里说,好你个姚成,真会说话,这关头还不忘拍自己领导的马屁,真是个十足的人精。
何天顺趁机缓过来,说,姚主任,你忙自己的去吧,我跟王主编聊会儿。
姚成应命出去了,将门关上。
何天顺说,王主编,实话说吧,在地方工作,压力实在太大,尤其是现在这个环境,对我们一把手的考核太多了,经济发展有指标、社会安定有指标、环境也有,还有计生、土地、质量安全、教育、医疗等等,这些有形无形的压力一下子都压过来,真是喘不过气来……不瞒你说,有时候,我真想脱了这一身衣服,简简单单做一个老百姓,无忧无虑,多好。
王学东说,何书记觉得瑞丰的百姓无忧无虑吗?
何天顺说,我让他们的收入提高了,现在基本上不必为吃喝发愁,而且我们有廉租房,可以让一部分低收入家庭居有定所,安居乐业,整体上说,整个瑞丰县还是比较和谐的。
比较和谐?那么,一定还有不和谐的因子咯?王学东问。
这……事情总没有十全十美的嘛,我们的工作也有待改进的地方……何天顺说,他喝了口茶,估计在调整呼吸,给自己压压惊。显然,王学东的逼问,让他有些乱了方寸。
何书记怎么看环境问题对一个人健康的危害?王学东问。
何天顺说,这个问题王主编应该去问环境问题专家,或者医学专家比较合适吧。
王学东笑了笑,说,哦,对,我忘了何书记是个地方官员,对环境问题和健康问题肯定不会有深入的了解,那我换一个问话的方式吧……何书记怎么看待在自己的辖地内,这几年越来越高的癌症病发率?
王学东说话方式一转,虽然意思还是那个意思,但是一下子从一个学术层面上的问题,转变成了地方管理者应该考虑的问题。而且,这个问题已经实实在在的摆在了瑞丰县的面前,王学东那天晚上收到的医院检查单据上,一个个癌症确诊病例让他看得心惊肉跳。他相信,何天顺一定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个问题的严重性。
奇怪的是,何天顺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而是说,现在,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想着要移民美国,王主编,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?也许他们去了纽约、去了波士顿、去了旧金山、甚至是什么底特律……因为,现在看来,这些城市都那么光鲜亮丽,无论哪个城市拿出来,都比我们国内任何一个城市具有竞争力……可是,时间往前推五十年,这些城市是什么样子?还不就是瑞丰县这个样子!如果你觉得时间还要往前推,那行,六十年、七十年、一百年,总有那么一个时期,美国的城市也都是一塌糊涂的,可是,这么多年过去了,这些城市变得那么具有吸引力,我从这里体悟到了一个道理。
他顿了顿,说,还是那句老话,要发展,就会有牺牲,适当的牺牲,那是为了更好的发展。
王学东承认,他的话有那么一点点道理。为了发展把环境破坏,最后反省过来,再花大力气治理环境。这是西方国家走过的老路,而且现在看来,环境似乎治理的也不错,至于投进去多少成本,就不得而知了。
但是……王学东说,但是,这不能成为让百姓患上癌症的借口。
何天顺说,我可以用工厂带来的利税增加全社会的福利,这是造富一方百姓的好事,那些不幸患病的人,同样能够享受到这一福利,他们现在看病,都有国家和社会帮他们埋单,这就是他们得到的福利。
这么说,何书记,你是承认癌症高发是因为那些工厂投产所致咯?王学东终于咬住了这个机会。
何天顺哑口无言。
临走的时候,何天顺送了王学东一套书,主编写的名字正是何天顺自己,内容大概就是瑞丰这几年翻天覆地的变化,歌功颂德用的。书王学东收下了,但是没有答应留下来吃饭,也没有接受何天顺给他安排的住宿。估计何天顺心里也特别不爽,也不太愿意留他,所以王学东婉言谢绝时,他也没有强求。
王学东其实知道,他套出了何天顺的话,接下来何天顺一定会争取时间把由此带来的影响缩到最小。所以,时间,对于何天顺来说,也至关重要。
王学东已经将自己接下去的事情计划妥当了,他要马上离开这个地方,赶回中州,并且在确保人身安全的前提之下,尽快将这个事情披露出来。当然,前提是,他需要得到社里的支持,这种负面的事情,因为牵涉到的方面太多,社里也一定会考虑再三。也许还应该与省里去通个气,看看省里的态度……这一系列的环节,都将成为何天顺公关的口子。
所以,王学东知道,自己要赶在他之前,将事情提前定下调来。
何天顺将王学东送到楼下,正好遇到了从外面赶回来的姚成,两人又寒暄几句,王学东便走了。
身后,王学东微微地听到姚成说,书记,检验报告在他手里了。“”,享受阅读就在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