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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克逸也不知该如何是好,只得点点头。二人又随意聊了几句,景克逸身上有伤,精神不佳,习伯约便告辞而去。回到后院中,他惦记沈秋霜,便径直去了西厢。

沈秋霜的房中点着灯,习伯约走到房外,正欲敲门,门却已开了,开门之人却不是沈秋霜,而是弄影。弄影走出后急忙将门关上,拽住习伯约的衣袖便向外走去。

习伯约不知弄影作何玄虚,只得随她来到院中。弄影低声道:“少爷,小姐依旧是心如死灰,也不愿见人,所以少爷还是不见为妙!”习伯约闻言,望向沈秋霜的卧房,道:“不过我还是担心霜儿。”弄影道:“我与飘雪一直陪伴在小姐身旁,少爷不用担心的。”

习伯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,只得嘱咐弄影务必要照看好沈秋霜,而后又望了望沈秋霜的卧房,便即转身而去。回到房中,习伯约躺在榻上,心中难过之下无法入睡,坐起身来想要盘膝练功,却又静不下心思,便想去街上散散心。

他穿好衣衫,来到屋外,自房顶掠过跃至了府外。昨夜城中百姓见宫中失火,惊惧之下谁也不敢上街,店铺也都关了门,是以街上空空荡荡的,但今日百姓见风波已过,洛阳城中又是一片太平景象,便也不再惧怕,是以晚间的大街上,依然是十分热闹。

街上的人潮中,最多的便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少年男女。不论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,还是寻常百姓家的少年男女,皆在用过晚饭后到街上来游玩散心。少年人情窦初开,自然是卿卿我我,情意绵绵。

习伯约望着街上一对对爱侣亲密同行,言笑晏晏,心中更是难过,恍惚之下,便来到了洛水前。想到张昌宗所居的清化坊便在洛水之北不远处,习伯约便过了桥,到了城北。昨夜虽然是于黑暗之中误闯到张昌宗府上的,但离去之时习伯约却已记住了道路,很快便来到张昌宗的府第前。

此时张昌宗府第的大门紧闭,习伯约敲敲门,过不多时,一个小厮开门问道:“公子找谁?”习伯约道:“不知你家公子可在府上?我是他的结义兄弟。”那小厮赶忙施礼,道:“我家五郎不在府上,只有六郎在,不知公子要见哪位郎君?”习伯约道:“自然是六郎。”他本就厌恶张易之,心想如此更好,也免得见了不快,便即随着小厮步入府中。

习伯约在前厅中坐下,自有人去请张昌宗。过不多时,张昌宗便到了。见了习伯约,张昌宗十分欣喜,却故意开玩笑道:“贤弟,怎地今日又大驾光临了?莫非是又让人追得走投无路了?”习伯约闻言,不禁苦笑,摇头道:“今日却不是了。”顿了顿,又问道:“大哥府上可有酒?”张昌宗道:“酒自然有,不过我瞧贤弟的面色,似乎是有烦心事?”

习伯约摇摇头,长叹一声,却又点点头。张昌宗见状,心知习伯约必然是十分苦恼,便道:“既然如此,为兄便陪你一醉方休!”自有下人端上美酒,又端来了几碟下酒的小菜。

二人对坐而饮,很快便喝光了三坛酒。张昌宗见习伯约每一杯皆是一饮而尽,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贤弟,到底出了何事?”习伯约将酒杯端起,一旁服侍的下人便将酒倒满,习伯约又干了一杯,才叹气道:“大哥,我家中出了变故,日后恐怕不会再来神都,原本还打算与大哥一同建功立业,恐怕也要失约了。”

沈丽娘于习伯约有救命之恩,又将他视若亲子,沈丽娘母女便如同是他的亲人,如今沈秋霜遭受此等磨难,习伯约只觉是自己守护不周所致,又怎么忍心再离她而去?他已打定主意,此生此世便陪伴在沈秋霜身旁了。

张昌宗闻言,却更是担心,道:“贤弟到底有何为难之处,尽管开口便是!以为兄今日的身份,必能为贤弟分忧一二。”习伯约摇摇头,道:“大哥的好意,小弟心领了,只不过都是一些家事,大哥也帮不上忙。”

张昌宗想了想,却又道:“那裹儿呢?难道你连她都不见了?”习伯约闻言,眼前便浮现出了李裹儿的娇靥。想到李裹儿在洛阳一心一意地等着与自己相会,自己却已先背了信,心中不禁极是愧疚。

习伯约仰头又干了一杯,叹道:“我与她今生注定无缘了,不过还是请大哥代为照顾,莫教她受了委屈。”张昌宗道:“其实,她是李家的郡主,又何需我这等无权无势之人照顾?”顿了顿,又道:“贤弟乃是万中无一的少年英雄,裹儿更是如同下凡的天仙,你二人两情相悦,若能结为连理,大哥也为你们高兴呢!如今却是可惜了!”说罢,忍不住便是一叹。

习伯约听了,目中不禁现出泪光。张昌宗见状,暗骂自己蠢笨,触动了习伯约的伤心事,急忙道:“我只愿贤弟日后能万事如意,一帆风顺,今日咱们便一醉方休!”

二人便不再说话,只是饮酒。直喝了二十多坛,张昌宗终于醉倒了,习伯约也已有了七分醉意。他便站起身告辞,脚步却已有些虚浮,一旁的下人赶忙扶住,欲备马车将他送回,却被习伯约拒绝了。

习伯约独自出了张昌宗的府第,一路回了嘉庆坊,好在他还存着一分清醒,倒也识得道路。回到分舵的府第外,习伯约依旧是翻墙而入,径直回了自己的卧房,倒头便睡。

景克逸本已歇下,但自得知沈秋霜之事,心中便极是不安,是以也睡得不安稳,此刻便被习伯约的脚步声惊醒。他唯恐再生祸事,急忙出来察看,却看到是习伯约回来了,而且满面通红,似乎喝了不少酒。

景克逸心中不禁一阵难过,暗道:“原来他是去喝酒了!霜儿师妹受了此等侮辱,他心中一定极是难过,只能借酒浇愁了。”不禁叹了一声。习伯约酒意上涌,一时头晕目眩,竟未发现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的景克逸,而景克逸见他回了卧房,也回去歇息了。

第二日直至日上三竿,习伯约方才被敲门声惊醒,急忙起身去开门,却觉头痛欲裂,心知是昨夜喝得太多了,此时酒力仍未消去。打开门来,门外站着的是飘雪。

飘雪见习伯约满面憔悴之色,目中布满血丝,好不心疼,便去打来水,服侍习伯约梳洗。闻着房中的酒气,飘雪问道:“少爷昨晚喝酒了?”习伯约点点头。飘雪知其心中难过,却也不知如何劝解,只得暗叹一声,拿起梳子为其梳头。

习伯约出神半晌,问道:“霜儿可曾起了?”飘雪点点头,道:“小姐早已起了,只是依然在房中枯坐,早饭也未吃几口。”习伯约道:“咱们还是早日回转扬州吧,我昨日已与景师兄辞行了,一会你回去告诉霜儿,咱们收拾了行装,这便启行。”

飘雪点头应是,为习伯约梳洗毕,便匆匆去了。习伯约也无甚行装打理,只是将一直放在房中的赤炎刃重又缚在了背上,而后便去找景克逸了。

景克逸在前厅中,正自端详着那个自宫中盗出的铁匣,见习伯约到了,便道:“师弟,你来看看这个铁匣,我研究了许久也未能打开。”自将那铁匣盗出后,习伯约也未曾仔细察看过,此时更是没有那份心情,便道:“景师兄,我是来向你告辞的。”景克逸急忙放下铁匣,道:“这便走了吗?”

习伯约点点头,道:“我已命弄影她们去打点行装了。”景克逸问道:“师弟,这一别,不知何日能再相见?”习伯约摇了摇头,没有回答。景克逸叹了一口气,道:“我这便吩咐人去备车马。”

习伯约道了声谢,正欲转身而去,却被景克逸拉住,问道:“这诏书和铁匣,你不带走?”习伯约摇摇头,道:“交给我也是无用,还是师兄留着吧。”原本可以说是舍命取来的诏书,此刻在他眼中,却已是一文不值了。

其实,诏书与铁匣本该是待杨青龙到了后,交由他保管,但出了这等事,习伯约便连杨青龙也恨上了,又怎愿再见他?

二人一同回到后院,习伯约去了西厢,景克逸则到后门等候。习伯约来到西厢的院中,见弄影与飘雪各自背着包袱,正在院中等候,便问道:“你们已收拾好了?霜儿呢?”弄影赶忙喊道:“小姐,少爷到了!”

过不多时,房门打开,沈秋霜走了出来。自那夜之后,习伯约便未再见过沈秋霜,如今终于相见,他心中自然激动,本想好好安慰沈秋霜,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。沈秋霜身穿一身寻常的罗裙,却用一块黑纱巾将头脸与秀发一齐遮了起来。

从前她虽然也会蒙上面纱,但眼眉还是露出来的。习伯约自然知道沈秋霜为何作此装扮,她这是仍然未能释怀,觉得无颜见人啊!其实,这般劫难,任何女子都禁受不起,何况沈秋霜这样的天真少女!

习伯约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:“若不是要返回扬州,恐怕霜儿一辈子都不会走出这个房间一步吧?”不禁万分心痛,打定主意,回到扬州后,一定要哄她开心,不能再让她如此难过了!

沈秋霜走至弄影与飘雪身后,便即垂手而立,却是望也不望习伯约一眼。习伯约终于忍耐不住,道:“弄影,景师兄已命人去备马车了,你们去看看是否准备妥当了。”弄影与飘雪心知少爷这是要单独与小姐说话,二人回首望了望沈秋霜,便即迈步欲走,却被沈秋霜轻轻拉住了衣袖。

弄影与飘雪只得回首望向沈秋霜,沈秋霜却依旧是垂首不语,二人只得又望向习伯约。习伯约见状,只得叹道:“咱们出发吧。”而后便转身当先而去。

四人一路来到后门前,景克逸已等候多时,见习伯约等人到了,便问道:“师弟,马车已备好了,我不知弄影与飘雪师妹是坐车还是骑马,所以又备了两匹快马。”习伯约想了想,还是道:“还是让她们二人陪着霜儿乘车吧,只我一人乘马在旁看顾便是。”

景克逸点点头,道:“我还挑了一个信得过的师兄为你们驾车,免得麻烦。”习伯约点点头,抱拳道:“多谢师兄。”景克逸与四人一同自后门来到府外,目中含泪道:“师弟,后会有期!”习伯约也是颇为激动,点头道:“景师兄,珍重!”而后便自小厮手中接过大宛马的缰绳,翻身而上。

弄影与飘雪也与景克逸道别,沈秋霜却仍未开口。似乎是因为分别在即,景克逸格外激动,在沈秋霜迈步登车时说道:“师妹,多多保重!”沈秋霜闻言,身子一僵,却未回首,也仍然没有开口,只是微微点了点头。

三女一一登入马车,习伯约再次向景克逸抱拳为礼,便即催马前行。那赶车的汉子年约三旬,是白虎坛的弟子,此时便也赶车跟上。景克逸呆呆地望着习伯约等人拐出巷子,方才转身。

习伯约骑马在前,那汉子赶车在后,一行人走在神都的街道上,缓缓行永通门行去。习伯约本就丰神俊秀,又是骑在大宛马这等高头骏马之上,更衬得其英姿挺拔,一路上倒是引得不少女子注目。习伯约虽然非是拈花惹草之辈,但若在往日,他也会报以微笑,只不过这几日来他一直心如刀绞,便也是面无表情,一直目视着前方。

街上虽然拥挤,但过不多时,习伯约一行人也终于来到了永通门前。经过城门时,习伯约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,这一别,恐怕今生便与城中的那个女子无缘了。

一月前自泰山千里迢迢赶到洛阳时,习伯约与沈秋霜又怎会想到离去之时竟是这番光景?真可谓是:

未结前尘缘,却历后世劫。

仰天叹造化,命运自多舛。

且说习伯约等人一路东下,昼行夜宿,自官道去向扬州。在习伯约面前,沈秋霜仍是一言未发,习伯约也是无可奈何,只盼回到扬州后,有沈丽娘开解,沈秋霜能忘却前尘往事,重露笑颜。

这一日行至许州,一行人便即在城中宿下,第二日沿着官道继续东下。行出五里,忽听背后有快马疾驰之声,习伯约意兴萧索,也未回头去看。须臾间,那匹快马便已奔近。却听一声怒吼,习伯约心中忽生警兆,回身去看时,只见一个人影自空中向自己罩来。

变生俄顷,习伯约已来不及取兵刃,只得举掌相迎。没想到那人的掌力极是雄厚,习伯约一时未能提起十成功力,竟被此人这一掌打得翻身落下了马,便是他胯下的大宛马也被这一掌的力道震得支持不住,长嘶一声,便即前腿跪倒。

好在之前大宛马跑得不快,不然前腿必然折断,这匹万金难寻的宝马良驹恐怕要就此残废了。

那人也被震得向后飞起,在空中翻了两个跟斗方才落地。习伯约只觉全身气血翻腾,勉力爬起身来,却已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。他只觉周身经脉一阵灼痛,抬眼看时,那人一身青衣,果然便是杨青龙。

却说那夜负屃与螭吻被习伯约赶出,街上不时有搜查闯宫贼人的卫军经过,二人只得拖着杨再兴的尸身在一条小巷子中躲了起来。望着杨再兴的尸身,二人早已是六神无主,商议一番,便决定先行返回泰山,禀报义父。是以及至天明,街上的卫军散去后,负屃便去街上雇来了一辆马车,将杨再兴的尸首抬入了车中。

赶车之人见二人将一具尸首放入了车中,本是吓了一跳,负屃掏出一锭金子,才将其安慰住。二人便也坐入车中,由车夫赶着马车奔向城外。

经过城门时,城门的守卫却将过往的马车尽数拦下,一一盘查,好在负屃与螭吻见机得快,急忙下车又将一锭金子塞入了来盘查的卫兵手中,方才出得城来。

马车来到城郊,车夫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再向前走了。杨再兴死后,负屃与螭吻心中本就悲愤,此刻被车夫吵得焦躁,火气上涌,一掌便将车夫结果了。

负屃亲自以独臂驾车,继续向泰山行去。一行人自泰山出发时,便知杨青龙会赶往神都相会,是以负屃二人虽不知杨青龙身在何处,但沿途皆留下了青龙坛的龙形记号。

到得一个小镇,二人买了一口棺材将杨再兴的尸身入殓,才继续赶路。第三日来到汴州城中,二人在客栈住下,自然又花了不少银钱,才教掌柜的准许二人将棺材抬入客栈的后院。

负屃到街上,将青龙坛的记号刻在了街头巷尾的隐蔽之处。傍晚时分,二人正在的屋中长吁短叹,忽听院中风声响动,赶忙开窗察看,果然是杨青龙跃入了院中。杨青龙环目四顾,未等负屃二人出声呼唤便即发现了二人。

二人心中惴惴,将杨青龙请入了房中。杨青龙凝视二人半晌,沉声道:“你们不在神都等我,跑到此处作甚?还在四方留下联络记号,究竟出了何事?”负屃与螭吻对视一眼,皆盼对方开口。负屃心想自己是哥哥,只得暗叹一口气,硬起头皮道:“义父,兴弟被那姓习的恶贼害死了!”

杨青龙闻言一愣,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,喝道:“你说什么?”负屃只得重复道:“兴弟被那姓习的恶贼害死了!”这一次听得真真切切,杨青龙登时目瞪口呆,好半晌才回过神来,喝道:“他与兴儿无冤无仇,为何要害兴儿?你们二人给我从实招来!”

负屃与螭吻见义父震怒,吓得急忙跪下,将实情说了。原来,那一日习伯约与景克逸走后,沈秋霜用过晚饭便在院中与弄影她们闲聊,等候习伯约归来。可是习伯约迟迟未归,晚间天气又冷,弄影便劝沈秋霜回房去歇息。

沈秋霜虽然不愿,但却拗不过弄影,只得回了卧房。房中生着火炉,沈秋霜只觉浑身暖洋洋的,舒服极了,一时疲惫之下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。弄影与飘雪见状,便小心将其扶到了榻上歇息,而后也回房歇息了。

睡梦之中,沈秋霜梦见习伯约被宫中守卫发现,而后便被层层围住,习伯约无法逃脱,最后筋疲力尽,被一剑刺穿了胸膛。沈秋霜吓得惊醒过来,已是额头见汗,她忧心习伯约的安危,便开门来到了院中。

院中无人,极是寂静。望见城北那两座高楼着起了大火,沈秋霜登时吓了一跳,赶忙在心中暗暗祈祷,只盼习伯约能平安归来。过了半晌,眼角忽然瞥见有人走来,沈秋霜扭头望去,见是杨再兴带着负屃与螭吻步入了院中。她登时一愣,问道:“你们不去宫外接应伯约哥哥,来此作甚?”

杨再兴本是嘴角含笑,可是闻听此言,登时面色一沉,问道:“不去又怎样?”沈秋霜闻言便急了,道:“皇宫中有那么多侍卫,你们不去接应,以他一人之力怎能安然逃脱?”杨再兴听了却是一言不发,只是瞪着沈秋霜。

沈秋霜见他目露凶光,吓了一跳,便欲躲回房中,可是刚刚转身便觉后背一麻,昏了过去。杨再兴点倒沈秋霜后,向负屃与螭吻使个眼色,二人便掏出早已备好的迷香,轻轻捅破弄影二女卧房的窗子,将二女迷晕了。

其实,弄影与飘雪坐在房中,已听到了自家小姐与杨再兴的那短短几句对话。二女正自迟疑是否该出去看看,屋外忽然又静了下来。二女便以为小姐厌烦杨再兴,已回房了。她们二人的疏忽,终究铸成大错。

二女若是出来瞧瞧,不仅不会被迷倒,更能阻止杨再兴,虽然以她们的身手敌不过杨再兴三人,却也未必拖不到习伯约回来。是以沈秋霜遭此厄运,也是命中劫数。

杨青龙听罢,恨得仰天长啸一声,便即老泪纵横。这一声尖啸极是凄厉,将这小镇的百姓吓了一跳,客栈的掌柜与小二听出啸声乃是自负屃与螭吻的房中发出,本想去看看出了何事,但想到二人来时那一脸的凶相,登时打消了念头。

杨青龙哭了半晌,忽然问道:“那兴儿的尸首呢?”负屃颤声道:“孩儿将兴弟的尸身装入棺中,想要运回泰山,此刻便停放在这家客栈的后院中。”杨青龙喝道:“带我去!”负屃与螭吻赶忙起身,引着杨青龙去了后院。

来到后院中,二人将棺盖打开,杨青龙见儿子果真面色煞白地躺于其中,更是泪如雨下。杨青龙伸手抚了抚儿子冰冷的面颊,在其前胸抚摸一番,便知其是被人震断心脉而亡,忍不住咬牙切齿道:“习伯约,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!”

负屃与螭吻也哭道:“义父,您一定要为兴弟报仇啊!”杨青龙点头道:“你们二人将兴儿的尸身运回泰山,便葬在玉皇顶吧,他娘当年便是葬在了玉皇顶,兴儿生前未曾见过他母亲,死后便让他与母亲团聚吧!”说罢,便即运起轻功飞掠而去,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杨青龙一路以轻功飞掠至神都,入城找到了白虎坛的分舵,却发觉那座宅院中空空如也,只有几个小厮。杨青龙抓来一个小厮询问习伯约的下落,方才得知习伯约等人早已走了。

其时不仅习伯约等人走了,景克逸也已离去。杨青龙心知习伯约等人必是去向扬州,便在街上抢了一匹好马,沿着官道追来,果真被其追上了。

杨青龙虽然面目英俊,但此刻瞪视着习伯约,神情狰狞,极是可怖,只听他大吼道:“兴儿可是你杀的?”习伯约虽知他是来为儿子报仇的,却觉问心无愧,挺起胸膛道:“正是我杀的!那畜生……”杨青龙却不容习伯约数说杨再兴的罪孽,怒吼一声便即扑上。

杨青龙的武功早已超凡入圣,与神秀、李淳风不分伯仲,便是司马承祯也未必是他的对手,习伯约虽然武艺不凡,又岂能抵敌得住?兼且杨青龙遭丧子之痛,已是怒极,每一掌都使出十成功力。习伯约又需忍受经脉的灼痛,功力更是不济,只得施展“两仪幻”,步步后撤。

杨青龙曾数次与习伯约过招,已非第一次见识“两仪幻”。他临敌经验丰富,深知此等玄妙步法,若是内息流转无阻,倒是可以轻易使出,但此刻习伯约已中了“烈阳掌”的掌力,经脉剧痛之下内息必然不稳,又要分心应付自己的攻势,恐怕撑不过十招步法便要乱了。

果然如他所料,习伯约步步后退,第十招时经脉的灼痛忽然加剧,脚下的步子登时乱了。杨青龙见状,毫不迟疑,双掌齐出便拍向了习伯约。

习伯约只得拼劲全力招架,但与杨青龙的手掌甫一相触,便觉对方掌心灼热无比,竟似是比火还要烫。杨青龙急忙将掌中内力逼出,自习伯约的掌心贯入了其经脉之中。习伯约惨叫一声,终于抵敌不住杨青龙掌上的力道,被打得向后飞起,直跌出数丈。

杨青龙料定习伯约此时必是经脉剧痛,绝无爬起之力,倒是不着急了。他冷笑一声,缓步走至习伯约身前,一手掐住习伯约的脖颈,将其自地上高高举至空中,冷声道:“杀人偿命,既然你害死了兴儿,便去与他作伴吧!”便欲掐死习伯约。

却听身后有人尖声喝道:“住手!”声音极是凄厉。杨青龙闻声一愣,回首望去,只见一个头罩黑纱的少女立于马车旁,不禁眉头一皱。那少女忽然将头上纱巾扯下,现出了那美丽绝伦的俏脸,只不过她担心习伯约,此刻已是梨花带雨,虽然更显憔悴,却也更惹人怜惜。

杨青龙望着沈秋霜,登时呆了。此等生死关头,这般良机习伯约又怎会放过?登即运起全力,踢向杨青龙的“膻中穴”。待杨青龙察觉时,却已来不及招架闪避,只得运功抵挡。好在习伯约此时受伤极重,这一踢的力道只有往常的三成,是以运功护住心脉后,杨青龙倒是没有性命之忧。只不过他受了这一脚,掐住习伯约脖颈的手自然也松了,习伯约落地之后,急忙拼尽全力向前一纵,闪至了沈秋霜身旁。

弄影与飘雪此时也已下了马车,站在了二人身旁。适才杨青龙忽然出手,与习伯约那十招又斗得极快,沈秋霜察觉后急忙将那赶车汉子踢开,跃下车来相救。习伯约虽已受了重伤,却是为时未晚,她那一声呼喝,当真救了习伯约的命。

沈秋霜见习伯约全身通红,知他是受了“烈阳掌”之伤,登时心疼至极,忍不住哭道:“伯约哥哥!”习伯约见她终于再次与自己说话,一瞬之间竟连身上的剧痛都忘记了,露出了一丝微笑。

习伯约那一脚虽然伤到了杨青龙,但威力却不大,杨青龙依旧立在那里,只是面上的狰狞却已消失不见。他望着沈秋霜,目中竟已现出泪光,忽然叹道:“霜儿……”沈秋霜闻言,浑身一颤便声色俱厉地喊道:“你住嘴!”

杨青龙似是未听到一般,只是自顾自地道:“我知道是兴儿对不起你,待我结果了他,为兴儿报了仇,自会给你一个交代!”说罢,又要动手。沈秋霜见状,急忙喝道:“伯约哥哥,快逃啊!”而后将习伯约背上的赤炎刃抢过来,架了在脖子上,冷笑道:“我早已是生不如死,不如一了百了,你若胆敢去追,我便立时死了!”

赤炎刃那猩红的锋刃映在沈秋霜雪白的脖颈上,煞是骇人。杨青龙见她言之决绝,一时间倒也不敢轻举妄动了。习伯约已感动得流下了眼泪,泪水自他那被灼烧得通红的面庞划过,却更教人毛骨悚然。

习伯约心知再不逃的话,恐怕真要命丧此地了,是以他最后唤了一声“霜儿”,便即翻身跨上大宛马,掉转马头绝尘而去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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